卡斯帕爾.波恩:找一個休息的地方

展覽介紹

"房屋與城市將比人類生命更衰老,

然城市也會消失,市區會沈入地面,街道會被更名,

這裡的建築將隨著記憶逝去。

我們於屋間穿梭 尋覓蛛絲馬跡 向我們傾訴著,

有什麼將會消亡。"

—— 出自卡斯帕爾.波恩詩集《建築》(Bonnén, “Arkitektur”,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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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之中 In time and space.

自1993年波恩於丹麥皇家美術學院(Royal Danish Academy of Fine Arts)就讀以來,他就透過多種媒材來審視我們所居住的空間,這包含了我們身處的物理空間,以及我們透過關係、感受、回憶和夢境所形塑的非物質空間。

波恩將我們所居住的空間視為錯綜複雜的建築。它們由牆壁、地板和天花板這些共同定義了空間物理性質的實體物所構成,同時也包含了眾多基於我們經驗和感受所創造的迷思,而造就了某種非物質性的空間:一種空間的靈魂。

波恩藉由他從自身與「空間傳記」為出發點的創作,指出空間是一種我們得以認知世界的媒介。在建築(Architecture)一書中,波恩寫道:「家不只是你為了家庭所創造的空間;家是殼,是你自己的一部分。」波恩主張,房屋與家屋不僅構成我們生活的物理框架,很大程度也構成了我們與外界媒合的心智平台。誠如Carsten Thau所寫,房屋形成了一種精神狀態—它是一個穩定的鏡子,回照了我們肉體、物理上的存有,以及我們對成就生活的看法;他下了這樣的結論:房子如同繭,是身體的延伸。也因如此,當鏡子變得不穩定時變化會更加強烈,例如,當一段家庭或感情關係變質,就算物理空間毫無變化,剎那間一個人卻再也體會不到在家的感覺。

"那些我熟悉的空間,樣貌看起來一致,卻令我感受不同。"

(Those spaces I knew so well, looked as they usually did, and yet they felt different.)

—— Bonnén, “Hjem igen, i Hjem igen”, 2004

就像心理波擾般,我們世俗生活的變化意味著我們在熟悉的空間中也經歷了某種「失去」。失去情人、朋友或家人時,先前在物理空間中所存有的於忽然之間就缺席了。而在這物質性損失的同時,一些熟識的物件卻也如同我們曾擁有的這段關係逝去的象徵性紀念品般留存下來。

 

空間考古學 Space archaeology.

透過展現眾多複雜的空間結構,讓可識別的元素脫離原始文本、並插入新的想像,波恩藉此呈現出我們周遭空間的多重維度。在他的繪畫和照片拼貼作品中,具象物件被網狀的抽象圖形疊蓋或置換,從而在其中得以創建多維度空間。而在他的文本中,各式空間一齊出現,他以言語遊走於物質建築、經驗與記憶空間之中,並用空間作為隱喻或情感的意象。

我的腳與球完美接觸,它撞到球網的一隅,也就是目標,每個人都在歡呼。 我初次在一個女人裡面,我坐在我房間的一角。 我在迴廊上再次看到自己。

空間在波恩的作品中蛻變成時間,事件之間的空間性連結也因此優先於其時序性連結。如此一來,他並不把時間描繪成連續流淌的河流、或把事件說成一個接一個的珍珠串,而更像是時間的島嶼,以各種空間性彼此相連。

就像一位滿腹熱情的空間考古學家,波恩也會挖掘和收集空間碎片、並藉此探尋自身的歷史。如Carsten Thau所寫,碎片是時間對物件和記憶圖像破壞後的產物。曾經銘記的事物隨著時間推移,象徵著時間軌跡,從而成為我們既迷戀又排斥的碎片。波恩的空間考古學是透過收集碎片、繼承經驗的殘餘,透過如此嘗試來形塑出有秩序且有系統的事件、經驗和情感,由此共構他現有的生活。

 

在秩序和無序之間 Between order and disorder.

無論是他的圖像還是文字,波恩都在秩序與無序之間的空間連續性中游移。 他一面匯集聯繫——建立、創造文本和結構、尋求穩定和秩序;一面又破壞、消融、解構,散播無序和物體的千變萬化。在其作品中,波恩透過規律圖案的安排來引起人們對有序與無序間張力的關注。可辨識的元素被逐漸撕裂,圖案將這些元素從最初的具象轉變成高度的抽象。

我們是過程,是我們無從理解的無盡歷史中進化的幻影。然而,我們仍建造著足以容納個人歷史的小房子。即使宇宙正緩慢地埋葬我們、拆解牆壁,我們還是能是時不時地去探討我們的理由,因為若找不到空房子了,那一排排緊鄰的房屋,還映照著我們的適存之途。

重新開始是我們所尋覓的安全感。 不可識別性則難以掌握。

波恩認為改變不僅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產生,也會直接在空間表現出來。波恩曾利用一個作品「我永遠愛你」來表達改變的潛能,他用保麗龍切割出字句、放置於水面上,作品隨著水波慢慢遠離彼此,原本的意涵也逐漸瓦解。波恩藉此創造了一齣情感豐沛的空間畫面,讓我們得以進入其中並感受到它的不穩定性。而與其負面解讀,不如用積極的方式去詮釋:隨著字句的崩解,波恩將「愛」變成一種空間次元,其所經歷的變形也由此產生新的可能—成為一個新的「生活空間」。

波恩也會用「門」來表現改變的潛能。他會具體地使用門作為藝術創作的主軸,以此調和其畫作中不同的時空意象。他也會在文本中藉由門來隱喻著:一種可能的結束或許開闢著新的可能。 

那道門開始且結束,那是房間的所在之處,也為數個門指引出方向。

在波恩的作品中,「門」有著改變物體的功能,藉由「門」的意象使物體終止或分解,並因此創造出新的含義。正是由於意義的崩解,新的意義才隨之誕生。因此對波恩來說,改變是一種促進的作用力,同時更具有開啟新事物的無限潛能;反之,開創新可能之時,其他事物也在走向消亡。

創造一個房間就像想像一個人們希望停留的場域,將自己置身於創造物之中,與世界溝通。

此文節選自 *瑪麗.尼珀 撰文〈一切皆會改變〉

註1*:瑪麗.尼珀(Marie Nipper),曾任丹麥方舟現代藝術博物館丹麥國家美術館、英國泰特美術館利物浦分館之展覽策劃和管理工作,現為哥本哈根當代藝

術中心總監;尼珀為一資深藝術策展人及博物館管理者,並以其策展的創新性和獨具的洞見力聞名藝術圈,對國際藝術界的發展、推廣有著深遠的影響。